温良恭俭让 传承好家风 难忘撒网舞墨的农民父亲

无忧

    42岁的余功才是湖北省沙洋强制隔离戒毒所的一名民警。因工作的特殊性，他选择了电话和网络的方式向记者讲述他的父亲，一位普通农民生前的小事。

    父亲的最后时光

    春节期间，央视有关“家风是什么”的系列报道，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余贵珍，想起了他的鱼网和笔。
    2012年元月16日，当我们赶回家中老屋时，听到动静的父亲立即停住呻吟，用力往上耸了耸身子，和衣靠在床头。炉火照在父亲腊黄腊黄的脸上，一丝血色都没有。“怎么不早点告诉我？”我握住父亲那干瘦冰凉的手，放进被窝。
    母亲说，父亲怕影响我们的工作，不让打电话。记得2011年春节回家时，父亲也是这样生病躺在床上，可第二天就起床放牛了。真希望这次他还能那样，躺一夜就能起床。可是，过了一夜，到第二天，奇迹并没有出现，父亲依然躺在床上，晚饭也没吞下几口，头无力地歪着。我和哥哥将父亲送到医院。
    住了几天院，父亲强烈要求出院回家赶着过年。家里杀了年猪，买了两条大鱼，过节的气氛浓浓的。父亲的话也多了起来：如果侄子带女朋友回来，就催他们把喜事办了；牛要喂好，马上开春就要下秧了……父亲开心地憧憬着他的春天。
    但医生告诉我，父亲患有严重的肺心病，他的身体状况不具备做肝肾手术的条件。我绝望地盼着日子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，让父亲最后的时光显得长一点再长一点。
    父亲是村里公认的好人，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。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。那天我们做了许多父亲最爱吃的东西，围着父亲边吃边聊。我打开手机相册，给他看小孙女的照片。“乐乐，你要艰苦朴素，听爷爷的话，好好读书……”父亲对着相片用方言说，我用普通话翻译，妻子用手机录音，准备回家放给我们的女儿听。
    第四晚，父亲说你们这次耽误的时间太长，明天就回去上班吧，不要担心我，这都是老毛病，过了冬天就会好起来的。他还叮嘱我，吃公家饭的人，一定要廉洁奉公，知足常乐。那一晚，我用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父亲睡得很安祥的照片。
    哪知道73岁的父亲没能熬到他憧憬的春天，“父亲走了！”2月1日下午，哥哥的电话让我痛哭失声。

    父亲的鱼网

    父亲走后，我总会想起父亲的过去。在改革开放以前，父亲曾在公社里负责吹号，数千人唯号是令，无论刮风下雨，所有人都闻号起床、闻号收工。父亲为让饥肠辘辘的乡亲们多休息会，偶尔也“以权谋私”提前吹号，这样大家就可早点收工回家。
    改革开放之后维持我们兄弟上学的费用，是靠父亲的副业——“赶鱼”。记得天麻麻亮时，父亲就带着他的鱼网出发了。鱼网一丈来长，三尺来深，穿在一根长竹杆上，一人将鱼网撑在池塘中，另一人在远处用一根细竹棍在水中挥动，等鱼儿赶进网就收起，少则二三两，多则一两斤，运气好时一天下来，有一二十斤鱼，高兴的父亲回家就会喝口小酒，而母亲第二天把煎干的鱼拿到集市上卖。
    父亲赶鱼奇事很多。有一次，太阳快落山了，鱼篓还是空的，父亲拍拍又急又饿的同伴，说，天无绝人之路。父亲走到一桥洞边，用竹杆打个洞，将鱼网伸进去，要同伴在上游赶，父亲再拖出鱼网，竟然有10多斤。同伴惊呆了，父亲幽默地说，这是我平时养的鱼。原来父亲赶鱼有个原则，从不把一群鱼赶光，每次有十几斤鱼就满足了，从不贪心。就这样，靠父亲赶鱼挣的钱，供我们兄弟三个上学。
    父亲虽然天天赶鱼，可家里人从不吃鱼，过年也不买瓜子、花生之类年货，最小的我总会嘀咕父亲的抠门。有一年年三十上午，父亲匆匆从山上回来，拉着我和他去赶鱼，我跟父亲谈条件：“赶鱼卖的钱一定要买瓜子、花生才行！”那一次赶的鱼竟然卖了5块多钱，2块钱用来买了点瓜子和花生。
    我中考那年，暑假里大哥在部队因公牺牲，家里顿时陷入困境，父亲还是忍着悲痛让我上了高中，后来又上了大学。我大学毕业后，父亲原本说我们余家人再不干公家事，但当我走上警察岗位时，父亲还是支持我，说没有国家哪有小家？

    父亲的毛笔

    父亲没正规上过学，但上过私塾，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，毛笔是他一辈子骄傲的资本。
    每每快过年时，父亲开始准备写春联，生一盆红红的炭火，将堂屋打扫得干干净净，用温水将毛笔泡开，这时，我常常荣幸地帮他磨墨、牵纸。乡亲们总是排着队来请父亲写春联，父亲也不推辞，还贴纸墨钱。初一拜年时，我跟着父亲每到一家，兜里都会被乡亲们塞满瓜子、花生，有时还有稀罕的红鸡蛋。这都是沾了父亲写春联的光。
    父亲常常边写春联边讲他小时候的事。他出生时，爷爷勤扒苦作，已挣得良田数亩，山林几座。爷爷为让父亲多学文化，特出资在村里办私塾。父亲也很聪慧，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弟子规》、《千字文》过目不忘，《春秋》、《易经》、《老子》、《庄子》出口能诵，一手小楷让先生称道不已。
    父亲写对联的过程，也是父亲给我们上“政治课”的时间。从我记事起，父亲就爱用清代学者山阴金先生的对联教育我们，“古今来许多世家，无非积德；天地间第一人品，还是读书。”父亲经常说，如果你们的毛笔字超过我，才有希望考大学。大哥能写一手好字，恢复高考第一年就考上军校。二哥既不喜欢毛笔，又不喜赶鱼，高中未读完就辍学，父亲后来大感欣慰的是二哥的一双儿女考上了大学。我除钢笔字比父亲好些外，毛笔字终没能超越父亲。
    父亲的为人也如其字，方正平稳，持重舒和。在村里有着极高的威望，乡邻吵架扯皮，都爱请他主持公道，谁家经济拮据一时困难，他总是主动上门支援，虽然他自己很节俭，可帮助别人却很慷慨。
    后来，父亲年纪大了，手发抖不能再握笔写字了，但他没放弃赶鱼；赶鱼赶不动了，就和母亲一起放牛种田。我们多次劝他别再做农活，我们有能力赡养他们了，但父亲总说，做惯了，不干活不舒服。就这样，父亲劳作了一辈子，直到离世。给我们留下依然飘着鱼腥味的的鱼网和浓浓墨香的毛笔，留下了无尽的思念。

Yellow

很感人，也很温馨的家。还是那时的生活朴实，有味。